文

陆向荣“每个人都有个故乡，人人的故乡都有月亮，人人都爱自己故乡的月亮。”著名作家季羡林在他的散文中曾写下过这样的句子。久居小城的我，每当皓月当空的时候，总会回想起故乡的那轮圆月。我曾到某个大城市出差过两个星期，来来往往的车辆像一只只甲壳虫，而繁忙的人群就像小小的蚂蚁，在林立的高楼间钻出钻进，我和同事临时工作的那个房间，光线极差，从早到晚基本看不到太阳，大白天还要开灯工作。太阳如此，那么月亮呢？对于生活在大都市的人来说，明月像什么？每天夜幕刚刚降临，各式各样的灯箱、路灯、霓虹灯便次第亮开了，于是，整个城镇都白花花的一片，举目四望，刺得你晕眩，你又该到哪里去寻找月亮的影子。由此，我便更加怀念起故乡的那轮明月，怀念起明月下清贫却很快乐的童年时光。

我的故乡是在滇西横断山中一个叫咱烈的彝人村庄，那些层层叠叠的大山，就像一个个巨大的屏障，把那些小小的村庄围在中间。小的时候，我经常问爷爷，山的那边是什么。在我的心目中，爷爷是最有学识的人，因为他当过兵，去过山那边很远很远的地方打过仗，可爷爷的回答却很让我失望：山的那边还是山。

有几次，我跟着父母到远方的亲戚家做客，心想山那边的亲戚会住在什么样的地方呢。那时没有公路，有时为了场客事必需起早贪黑赶三四十公里的路，到了亲戚家，才发觉所有的亲戚也是千篇一律地住在大山上，我对爷爷的话有些信了：山的那边真的是山。

“人吹五更笛，月照万家霜”。只要当月亮升起来的时候，我才会对爷爷的话有所怀疑：月亮不可能是从大山里冒出来的，那嫩汪汪的月亮应该是从一潭清泉或是一团云彩中钻出来的。那时的小村还不通电，夜晚是宁静的，月光透着圣洁、祥和，还有神秘。我经常和小伙伴们光着屁股坐在门前高高的稻草垛上，痴痴地凝望着天空那轮圆月想像远方的美景。每当这个时候，坐在门前大青石上抽旱烟的爷爷会很认真的告诉我们：月亮上住着月神，千万不能用手去指它，否则他会割你的耳朵下酒吃，我和小伙伴们虽然不明白那月亮会怎样来割我的耳朵，但看爷爷那庄重的脸色，便也怀了很深的恐惧，那些曾经用手指过月亮的，连忙低头对月亮拜了拜，算是赔罪。如今回想起来，其实彝族人有个风俗，对于崇拜的尊重的东西都不能用手去指，月亮也是如此吧。

儿时最盼望的事就是过节：不用干活，有好东西吃、有新衣服穿。然而由于小山村的偏僻和贫穷，我小时候是并无中秋节和吃月饼这些概念的，中秋节其实只是一个又一个很平常的月圆之夜，我和小伙伴们可以借了月光，在门前玩捉迷藏，或者，分成两伙打架，用自做的弹弓互射。当然，有时村子里也会打歌，那是全村人最开心的事：晚饭过后，月亮悄悄地爬上了山头，村头的广场上燃起一堆熊熊的大火，不一会，人们便身着盛装从四面八方起来，整个广场人声鼎沸：“打歌打到月亮落，只见黄灰不见脚，跺出黄灰做得药！阿苏子你瞧着……”全村的男女老少，围着火堆迈着简单的步子跳到天明。多年以后的一个中秋，当我在小城的一角仰望空中的明月，不禁写下了这样的诗句：“天上星星闪呀闪，闪在了彝家寨，一堆火，烧得阿哥阿妹心庠庠，心庠庠。打歌来，打歌来，夜再黑，路再长，跳上三天三夜一声累也不喊……”

“明月照高楼，流光正徘徊。”第一次吃月饼，是在上村完小时学校发的，那时的月饼是稀奇品，全班50多名同学，只有两个月饼，每人分了巴掌大的一小块，最后剩下几小块，班主任说谁唱个与月这有关的歌或讲个与月亮有关的故事就奖励一小块，我就把爷爷讲给我的关于月神的故事讲给同学们听，最终得到了“奖品”，心里美滋滋的。后来，我到了县城读中学，然后到州城读中专。在这期间，我看过许许多多的月亮：在巍峨雄奇的巍宝山巅，在波平如镜的洱海上……我也吃过很多很多的月饼：广式月饼、酥皮月饼和无糖月饼……可不知为什么，所有的月亮都没有童年时看到的那么神秘，那么圆满，所有的月饼也没有童年时吃到的那么香甜。儿时感觉所有的月亮都没有童年时看到的那么神秘，那么圆满。儿时味道所有的月饼没有童年时吃到的那么香甜。

“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我已离开故乡到这个小城工作生活了20多年，几千个奔奔波波的日子不知不觉中过去，工作的忙碌，生活的挫折，几乎让人精疲力竭，很多时候我在酒精的麻醉中才能入睡，只有当圆月从东山之巅升起，洒在我窄窄的小院的时候……天涯望月，我才突然间想起那个小山村，想象着同样的月光下，家乡小山村的情景，想起长眠地下的爷爷，想起年迈的双亲坐在家里，是否也在望着空中的明月，想念远在城里生活的儿子，于是，眼泪就在这个时候，不自觉地流淌下来。

主播

江明

作者陆向荣，彝族，40年前出生于云南大理巍山彝族回族自治县一个叫咱烈的小村庄先后获得过云南省十佳读书青年、中国新闻奖提名奖、全国地市党报好作品奖、云南省新闻奖一等奖等70多次各级奖励在《人民文学》、《人民日报》、《光明日报》、《散文诗》、《云南日报》等发表各类作品50多万字出版有诗集《后花园》，散文集《寻幽巍宝山》、《永远的火塘》编辑

保萍（见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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